到了这幢老宅子的时候,已然是金乌西斜。
宅子外面宽阔的轮廓被勾画出一道金边,曾在这里居住的,想必是个大家名门。虽是不比王府那般华贵雍容,也有别样一番大气端和。车夫谈起这一带时眼里满含“东富西贵”的敬畏,老宅子夕阳之下的剪影显得格外神秘。
再细看宅子外的微小之处:漆着朱红的门,镏金的纹理,细腻的门钉,青铜门环,深黛色砖瓦飞檐,这些浸着“曾经”的细节在初上的华灯映照下,微微泛起一层温和感。锈满铜绿的风铃轻歌着别样的历史;鸽子们盘旋在上空,扑噜噜地扇动翅膀,恍若涟漪在水面静静漾开。我静静地与老宅子对视,多年以前,这如今我立着的位置可是轿夫停留驻步的地方?我细看的微小之处可是工匠们的满意手笔?我感叹的老宅子的氛围可是主人的挑剔要求?
我向前跨过了门槛。门里又是另一番景象,南北通透,别院点缀其间。格局一目了然,却并不简单苍白,有种大家族的繁昌兴盛之感。院内的灯光已亮起来了,于是,这宅子内沉睡于历史的一切就都苏醒了。灯火朦朦胧胧,于是,这宅内的建筑的古老就显露在眼前。
影壁上描画的颜色黯淡之处都被光点灵敏地捕捉到了,窗棂门面的雕花镂金均已被磨损得灰暗不堪,檐壁破碎,蔓生青苔;谁料到当时一个如此有名望的家族府邸,竟会落得今日这般古老憔悴、荒芜不堪!院内老槐参天,下设一石桌,一藤椅;试想若此时有一川烟雨,摇摇晃晃坐于藤椅上,槐下听雨,品茗论茶,与三五友人畅谈世间人情,念想往生静帧,该是怎样一种清幽的心情啊。中隐隐于市,而我隐于繁华喧闹、丝竹笙歌之间,怎不是隐呢?
可惜!可惜!再长隆的浮华、再幽寂的心境,都抵不过这滚滚而来又滚滚而去的历史车辙啊。兵荒马乱、政权更迭、城破草深,“分久不合,合久必分”之间,这老宅子留下来了。这里的声息、这里的光景,这里的一草一木,无不蕴含着厚重的历史碎片,在我与它们对视的一瞬间,苏醒过来。沧海桑田,不过如此。
离开这宅子的时候,我深深深深地凝望着老宅子在暮色之中落寞沉寂的样子。在逐渐凉爽的暮光之中,我们向着另一处历史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