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观评价,我们宿舍的班长,个子挺高,长相凑合,嗓音好听,完全联想不到可恶的教官。
去的路上,老师致力于提醒大家,军营不是游乐场,教官很严格很正常,要做好心理准备。初见教官,我几乎忘记这忠告。
但他的性格和他的长相完全不匹配,每天哨不离手,刺耳惊悚的哨音回荡在空寂的楼道。早晨,睡眼惺忪,端着刷牙杯漱口到一半,被强制性地拉出楼道早操。他总是要提前带到,即使别的班还在整理内务,我们踏着步子,一遍遍喊着有气无力的口号,和他响亮的口令声形成鲜明的对比。上午的训练眨眼间才结束,集合的哨音又响起,我们艰难地从铺上坐起,揣上饭盒出门。很快集合完毕,他一脸严肃,却轻松地说了句“带回”,幸灾乐祸地看见我们满是怒气地回楼,然后大跨步站在楼道口。还没等回到宿舍,哨声又起,接着耳朵冲出楼门。一遍遍回楼,罚到晚半小时才跌坐在饭桌旁。令行禁止和刺耳哨音深深铭刻下了我对于这个严厉教官的不满。我们忍住气,坚决不投诉,投诉才是示弱,非暴力不合作。
无比艰难地熬到最后一个晚上。在操场上联欢还未结束,教官早早地把我们带回到宿舍楼前。回家的激动渐渐平静,一种淡淡不舍在心头越散越浓。当然这不舍不是对那个教官,是对军营,如果说他,我巴不得早点走。我这么想着,目送他进了楼道。连长讲话,接着全连教官的小合唱,类似于一个简短的告别仪式,隔壁宿舍的同学捅捅我,说:“哎,怎么没看见你们那个特烦人的教官?”我站在排尾踮起脚尖,使劲在人群中寻找,始终没有找到。一愣,怎么,也不待见我们,多看见一秒钟都不行?还要好好“谢”他呢。人群涌入楼道,我绕道连长处询问下落,“他,有事出去了。”简短的回答似乎比任何躲避的理由更让人心寒。突然地,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他从侧门闪身进来,气喘吁吁地关上门,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在宿舍门前停下,整理出一副严厉的表情,方才敲门而入,我加快步子跟入。“快要熄灯了,还不赶快洗漱!”随手把袋子递给宿舍长,没有太多的话语,他戴上军帽,朝着外面走去。是两大包大白兔奶糖,那是两天前不经意允诺的糖,有事是因为要赶在走之前去买糖啊!一瞬间,好像之前所有严格的要求都多了几分温和。军训之初的大雨灌进了教官的帐篷,冻着之后依旧洪亮的嗓音,何况也是为我们让出营房;每次集合完毕首先向营长请示“先带回吗?”,向别的教官夸赞我们在宿舍安静看书从不喧闹,露出少见的笑容,不就是以我们为骄傲吗!联欢时,“命令”我坐在班级围成圈里,不就是鼓励我融入集体吗?我小心地叠好空空的包装袋,收进背包带着满满的歉意,没有拿一颗糖。我知道那细腻的甜味,就如教官不露声色的关怀,只能在内心默默体会。
意料之外,却一定包含于情理之中。他是一个有纪律的军人,同样是一位亲切的兄长。即便最后他没有像约定那样,作为朋友告别,只是微笑着目送,或许我该还他一个标准的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