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上学的路上,我的身边一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高大又坚实。他的手不会关怀,他的口不会言爱,泄露他心底含蓄情感的惟有这一条条走过的街道,一条条时间走针上的漫漫旅程。
通向幼儿园的路,是用双脚一步一步走出的路,在我爸爸的陪伴之下。
“这是机动车道的标志,走马路要靠路边。”他一边不厌其烦地解释,一边再次用宽大的手掌按上女孩东张西望的头,似是发出警告,动作却那么轻柔。年幼的我甩甩头,苦闷地应和,不禁抱怨道:“你拉好我的手便好,像妈妈那样!”说着我踮起脚,伸出小小的手在他身前一晃一晃。他低头看着,紧紧抿上唇,无奈地转过身,轻轻叹息,唯有一句“你还小,不懂。”那时的我郁闷地跺着小脚,认为眼前的爸爸就是这样无法理解,甚至不禁思索他究竟爱不爱我。稚嫩使我完全无法体会一声转身叹息中隐忍与无奈。
通向小学的路,是在单车上度过的。仍记得那次,在贪玩地摆动着车旁双脚时,一个意外,使穿着凉鞋的脚趾被彻底卷入车轮。单车霎时停了,爸爸的拥抱,单车的倒落,迅速却有效的包扎,几乎都发生在同一瞬间,灌注着他的恐惧。然而正当我涌出泪水时,他的表情却变了,他怒吼着骑上单车留下我一人忍痛走完路。
那夜,难眠,朦胧中我似感受到了隔壁屋中男人的抽泣声,那般脆弱无助,紧接着就是一串轻轻的脚步与掩门的轻响。早上的第一缕阳光格外刺眼,也正是在那天,小小的单车多了车轮侧的保护网。我呆呆地看着,刹那间,我似乎明白了他狠心的原因;领会了抽泣下隐匿的秘密;我似乎应重新领会“父爱”这个字眼——抬头望望,只觉今日的阳光格外温暖。
而今,我已步入中学,上学的方式也变成了爸爸的车接车送, 他的话好像少了很多,只看一双敏锐的眼洞察到了我瑟瑟发抖的身体,开启空调的暖风,温暖扑面而来。我只觉得那温暖似已守护我十年,只是细细寻去,又销声匿迹。“谢谢”我用他刚好能听到的声音。
撑着伞走过马路,不必抬头,我已能感到大半雨伞都庇护在我头顶。我伸手将伞往他那边推推,侧头看去,他的左肩果然已湿了一片。黑暗中,我的余光扫到他嘴角的一抹扬起,不禁也埋下头,笑了。十年来,我终于抓住了爸爸爱的痕迹。
十年,他的肩膀被打湿了多少次?十年,他的苦心被误解了多少次?十年,他的关怀被忽视了多少次?直到十年后的今天,长大的我才首次越过那名为掩饰的高墙,窥探到墙后那颗炙热的心。我看到了,那心正在勃勃跳动。终于感受到他无言的苦心,无言的深爱,忽觉一路有你,真好。
父爱无言,正是如此,十年如一日,他便是这样含蓄地泼洒一路爱意,只是幼小的女孩不知道。直到今天,我重新回到那一条条上学的路上细细寻起,才找到他当年的爱留下的痕迹。一路有你,你我走过的脚印经久不衰,漫步在时间的走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