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回到老家去给祖母上坟，总有一种异样之感。清明，风中挟着细雨，在坟茔之间笼罩着一层水汽。那风柔和地拂过这里的泥土，却带着我的不解：为什么人们要祭拜逝者呢?
几年前，我又一次来到老家为祖母上坟，在一片土坡的东侧，我看到一座新坟。坟边上立着一个哀伤哭泣的中年妇女。听人说，坟里的是她的丈夫。她垂着头，脸上流淌着哭过的泪，她嘴里还在小声地叨念着：“我来给你上坟了……”风吹过她的衣领，她便昂起头，抱住双臂，不再言语。我却见到她脸上又挂满了晶莹的泪珠。我回过头，看到叔叔们在坟前跪着，凝视着坟上正烧着的纸钱，脑海里又浮现出我想象的从未谋面的祖母的面庞，她总是微笑着，长辈们的口中她都是如此，看着我们。我倏然明白，这祭拜逝者的活动，很可能就源于我们内心中对已逝的人的思念，这种感情使然，让我们已故的亲人的坟前悄然落泪。这坟上的风，便是这永远无法斩断的，亲人间的纽带。
我记得我曾见过人们为人民英雄纪念碑献上花圈，在烈士陵园给那些在革命中为人民和国家浴血奋战的勇士们献上自己的一份祝福。在那墓园中，我看到一块长长的碑，写着无数烈士们的名字，在我身边，我蓦然发现一位僧人，他满面皱纹，手上拿着一串干裂的念珠，在低着头，为这些逝者念着什么。一阵风，吹过他的脸颊，他缓缓睁开眼，静静地看着那些为抗日战争牺牲的人的名字。我想这大概是他对这些民族捍卫者的祝福，这坟上的风，包涵了这样一种对民族的希望，这样一种民族的情结，让我们在同胞的坟前无声地祝福。
而那风就仅仅是这些吗?
我站在祖母的坟前，猛然发现，在坟的一边，长出了绿油油的嫩芽，雨还下着，再抬头，远处早已是一片绿色蒙蒙。看家的老狗和新下的狗崽儿在石台子边上轻声叫唤着;一阵风吹过，挟着水汽，我渐渐地，听到了同来的邻家大嫂怀里婴儿的啼哭声，我想到，这坟上的风，是生命的气息，我们坟前祭拜，传达的是我们对已逝者的尊敬，对未来生活的美好祝愿，是我们生命本身的思考。生命在此结束，又在此开始，不断地轮回。这便是我们祭拜的意义，便是了解生命。这坟上的风，是生命的尊严，是生命的讯号，就是生命。
我读懂了那坟上的风。
风还在刮，雨还在下。我们站在坟茔之间，思索着，仿佛周围围满了夜空中闪烁的繁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