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胖了吧!”
“那手根本不对吧,画家的思维真是搞不懂。”
“嗯……不过神韵还是不错的,就是人太难看……”
……
耳边充斥着各种细碎的谈论声。这是一家普通的家具店,我面前的墙上密密麻麻地摆着大小不同的画,多半是些小众画家滞销的商品。
众人评论的那幅画摆在中间。白色的实木画框,一个角已经磕掉了一块,显然已经挂了很久。画中是个跳芭蕾的女孩,她左脚架在把杆上,踩在地上的右脚勉强抬起来后脚跟,右臂向前方舒展,指尖微拢,似绵延,又似缠连。可是,这是个有点胖的姑娘,就算酒红色的练功服如纱般典雅优美,也藏不住她腰间堆起的赘肉。我微眯起眼,发现她后背没有挺直,整个姿势一下显得笨拙而滑稽了。
我轻轻摇了下头,又是一幅讽刺的作品。正准备离开,懵然瞄见画框边已经褪了色的小字:非卖品。我怔了一下,很是怪异。我决定找店主问问。探身到里屋,嘈杂的磨木头声震得整个房间都要炸掉,绕过堆得到处都是的木条,有个男人正蹲在地上按机器。“您好……”男人回过头,微笑着起身问我有什么事吗。
“外面那个胖……跳芭蕾的女孩,不卖吗?”男人一愣,转而又恢复了笑容。“是不卖啊,您在看看别的吧。”“那挂着……”“抱歉啊,真不卖的。”男人温和地笑着,语调极轻,像游离在别处。
我不再问转身出去。再抬眼看,觉得有些不一样。女孩的脖颈挺得直直的,让人怎么也说不出“丑”这个字。
“还在看呀。”我仰着头不知看了多久,一时没回过神。店主已经擦尽了手上的木屑,正倚在门上。“她美吗?”男人也看向那幅画,喃喃细语。我静静听着,并不答。“在我心里,她最美。”
“为什么胖姑娘不能跳舞呢……她一直跳得很好……你看她一副淡淡的样子,其实总是笑的……”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为什么画她呢?”我不由得脱口而出。
男人浅浅一笑。“她是我妹妹啊,却得了狼疮性肾炎,一辈子离不开激素。”我骤然睁大了眼,怎么都藏不住此时的震惊。男人直直地对上了我的目光,像是早已习惯。“可能她离开病房都不容易,但不管怎样,她一直一直,都很美。”
有什么东西在我耳边一下子炸开,震耳欲聋的磨木头声轰隆一片。曾经的白天鹅,如今不再讨喜。人们总是只能看到表面,说她胖,说她难看。我眼前已蒙了一层雾,画中女孩高高扬起的下巴,细细盘起的长发,紧紧抿起的双唇,细密卷翘的睫毛,无不透着这个女孩的……骄傲。本就该如此,她仍拥有她的骄傲,她的美丽,她本该拥有的一切。我如很多人思想竟是如此的单薄。受了伤的白天鹅不能将就余生,只为给人们落个高贵的名头。就算没了从前的样貌,也要勇敢的站起,傲气如故。最美的,不是曾经,而是真实的自己也能创造出精彩。
我坚信所有的艺术,都是美的创造,因为艺术本就该源于生活,就是这其中的真实才带给我们最深沉的出动。世界本就不是只有花红柳绿,能担起各色风景,才是艺术的真谛。这是一位好画家,用真实创造美。
这也是一位好哥哥。人生本就该有苦有甜,梦再美也有醒的时候,雨再大也有放晴的时候。男人画下这幅画,就是想让女孩无论经历什么,都敢坦然面对真实的自己,才能创造出人生最美的大作。
沉思至此,我微转着头对男人说:“很美,谢谢你画下她。”美丽的女孩,愿你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