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毛巾、几叶灯芯草、一片暖阳,母亲对我的爱与宽容偕同这些美好的意象一起在熔融的煤球中燃着,将我犯下的孩童时无知的错误毁灭成烬。那火焰所带来的温暖,将一直一直在我心底,伴我走往地老天荒。
于是时间退回多年以前。以为贪玩而忘记了母亲要我打水的事情,我被她拽回了家,却支吾着说不出水桶被我丢去哪里。她阴着脸把我锁在小屋里,然而刚从城里回来的我水土不服而中暑了。
恍惚中仿佛在梦里,母亲的手温凉的触感放在我额头上,格外舒服。她轻轻叹气,细细地将旁边盆里已浸得冰凉的毛巾敷在我额头上,手指稍稍用力按了按毛巾的边角,似乎是怕它滑落下来。看着似乎在睡梦中的我,她依然不放心似的掖了掖被角,把我的手塞回被子里去,才离开。
我微微睁眼看她,只见她清洗着一把清翠的草叶。心里面许久埋下的委屈与不满已被额上的毛巾浸得几乎消散。她将一罐的清水放在煤炉上,我看出她手里那草叶是灯芯草——镇子上的人都说这灯芯草药是治愈中暑的良药。母亲将草叶放入石制药研中,拿起一旁笨重的辗子画圆样式的研磨,清澈中带着一点苦涩的味道慢慢地布满了整个屋子。那边火上的水似乎是开了,母亲费力地将刚刚研出的汁水洒进瓦罐中,指节因过分用力而有些发白。加入刚洗净的白芷,紫苏与晾干的枸杞。她拿起一旁长柄白瓷勺,在“咕嘟”冒泡的药汤中慢慢地搅动着。熹微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一格一格地洒在地上,我看到母亲盛出一碗草药向我走过来,热气氤氲着,润湿了眼睛。
她将我抱起,让我斜靠在床上,自己将勺子轻轻翻搅着那一碗绿到浓酽的草药,用嘴唇试了试温度。她把药凑到我嘴边,看我一点点地、比原来都乖地把药喝下去。塞到我嘴里一块冰糖之后,她小心翼翼地问我是否好些了。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扑到她怀里,愧疚的心里发酵成眼泪滂沱而下,我只觉得我那样贪玩、又那样不听话地自己委屈,生她的气,是多么多么的不应该。
在那样一个镇子里的夏日午后,还在孩童年龄的我,在心里暗暗地对自己发誓,发誓以后绝不再因为任何缘故耽误她的事情,再也不自己暗自生她的气。一方毛巾,一碗草药,她给我的爱与宽容,将一直一直埋在我心底,与我的誓言一起,走往天荒地老。